新京报记者 程亚龙 裁剪 甘浩 校对 刘军

　　7月2日，新京报刊发“银行女职员造谣搭理产物骗取近亿元，花6000余万打赏主播”的报说念，其中打赏款被给以刑事追缴的判决，激励了公众照应：赃款被用于直播打赏，直播平台和主播应该退还吗？

　　新京报记者介怀到，使用赃款打赏主播激励的刑事追赃问题，曾经激励法律界的繁密照应，在司法施行中也存在争议。有法院觉得打赏属于赠与行径或平台在赢得高额打赏时，未提供合理对价服务，对平台进行追缴。也有法院在判决中指出，平台属于“善意取得”或不宜通过刑事追缴要道处理，未在刑事判决中作出向平台追缴的决定。

　　▲2025年6月23日，河南省高院就收罗直播平台恳求的奉行复议召开听证会，该案中法院判决向直播平台刑事追缴1800余万。新京报记者 程亚龙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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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赃款打赏是否追缴判例不一

　　在新京报的报说念中，银行女职员席薇于2009年至2022年间，造谣搭理产物，私刻公章，以“保本保息、收益高”等为由，先后收取31名客户1.6亿余元的搭理本金，收尾案发尚有9000余万元未返还，其中6000余万元被席薇用于直播打赏。最终，席薇因骗取罪被判处无期徒刑，直播平台及主播被刑事追缴，条目退还赃款。

　　新京报记者梳剪发现，此前已有多起司法判例触及平台打赏的追缴案例。

　　山东一电子股份有限公司的财务东说念主员张某鹏，通过修改公司对账单及伪造保证金账户账单的神态，侵占滚动公司1356.87万元东说念主民币，其中在某直播平台充值打赏主播500多万元。法院觉得，直播平台在赢得高额打赏的同期未提供合理对价服务，不是善意取得。最终，法院判决对公安机关冻结的该直播平台所属公司账户内的进款给以追缴发回被害单元。

　　2021年，山东省济南市高新区东说念主民法院对另一说念职务侵占案作出判决，也觉得被告东说念主4826万余元侵占款中打赏给主播的2300余万元，应予追缴。原理是，给主播刷礼物打赏是赠与协议关连，主播在赢得高额打赏的同期未付出相应的就业，不是善意取得。

　　北京市通州区东说念主民法院，在审理的同类案件中，曾给出不同的说法。

　　该案的刑事判决书裸露，胡某某在担任某公司财务出纳本事，编造诞妄开销、报销神态将公司2585.5万元汇入我方的个东说念主账户，用于收罗直播打赏、收罗游戏耗尽等。法院觉得，冻结在案的案外东说念主钱款触及繁密法律主体和多重法律关连，根据本案具体情况，不宜平直在刑事审判中通过刑事追缴要道处理，可另行照章束缚。

　　一审判决后，胡某某拿起上诉。胡某某的上诉原理及被害单元的代理成见均觉得，打赏是赠与法律行径，直播平台不组成善意取得，应当将冻结在案的钱款发回给被害单元。

　　北京市第三中级东说念主民法院二审觉得，本案细主义事实是胡某某将本单元财物用于收罗直播打赏、收罗游戏耗尽，本案照章根究的是胡某某所犯职务侵占罪的责罚。在案把柄不及以证明第三方收罗直播平台对涉案财物的取得系坏心，故在本案中不给以追缴。

　　2023年，北京市三中院责任主说念主员曾以上述案件为例，在《东说念主民司法》杂志发布标题为“赃款用于收罗打赏应受善意取得轨制逼迫”的著作。文中说起，在案件办理经过中，对于作恶所得赃款用于收罗打赏是否应当追缴，曾存在两种不同成见。第一种成见觉得平台未实时制止胡某某的打赏行径具有过错，胡某某的打赏行径应当视为赠与行径，故平台对于涉案钱款弗成组成善意取得，应当给以追缴。第二种成见觉得平台主不雅上并不解知胡某某打赏的资金起头，打赏行径系有偿耗尽行径，故平台对涉案钱款组成善意取得，冻结在案的平台内钱款不确立刑法意念念上的赃款，不应给以追缴。

　　新京报记者介怀到，在席薇骗取案中，运营直播平台的北京蜜莱坞收罗科技有限公司在向法院提交的奉行异议材料中，列举了25例赃款打赏主播，法院未向平台刑事追缴的司法判决。而参与奉行异议听证会的受害东说念主代理讼师，也列举了数个法院判决向平台追赃的判例，条目法院照章审查，驳回蜜莱坞公司的奉行异议。

▲7月2日新京报刊发的席薇骗取案的说合报说念版面。收罗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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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讼师：

　　涉案款大额打赏难被认定“善意取得”

　　北京京王人讼师事务所讼师张蓬蓬，曾梳理200份对于使用骗取、盗窃、职务侵占等作恶所得款项直播打赏的刑事案件，发现触及直播平台和主播追缴涉案款项的司法施行，曾出现多种不雅点的判决：仅向平台追缴的；仅向主播一方追缴的；同期向两边追缴的；不宜通过刑事追缴处理的。

　　7月3日，张蓬蓬在领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称，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每个案件的窥伺东说念主员和司法东说念主员，对直播打赏的刚硬不结伴、格调不相似。有法院觉得打赏是赠与行径，在刑事判决中欠亨知平台，平直判处向平台追缴。有法院觉得打赏是耗尽行径，但指出主播、平台未付出合理的对价，判决给以追缴。

　　张蓬蓬觉得，直播打赏在法律上应当是信息和文娱性质的收罗耗尽行径，在刑事追缴中，平台和主播应当王人有适用善意取得的余步。但从他代理的多起案件发现，主播和平台是否属于善意取得，法院除了要琢磨两者对赃款打赏是否知情外，还会从主播、平台获取的打赏，是否付出了合理的对价来评判，而争议点也碰巧就在判断对价的金额和合感性。

　　张蓬蓬称，从平台的角度来看，平台在收罗直播软件研发、诈欺、柔软中诚然有弘远的参预，但无法把资本量化到每一个主播身上或每一次的打赏中。主播在获取打赏时，同期无法量化我方取得打赏所付出的对价，颠倒是触及高额打赏的情况下，主播给用户付出的服务，值不值得获取这样多的打赏，莫得所谓的公允阛阓价值去评判。在这种情况下，法院频频不错“直播平台在赢得高额打赏的同期未提供合理对价服务”的原理，对平台、主播进行追缴。

　　本年1月份，《东说念主民法院报》刊发的“涉收罗直播打赏追缴返还司法实务问题专题研讨会发言摘编”中，节录了多位高校施展及多地高院刑事审判庭法官对收罗直播打赏中赃款或罪犯所得是否适用善意取得、是否应予追缴返还等问题的分析。

　　江苏省高档东说念主民法院刑一庭副庭长徐磊觉得，具有强制性的罪犯所得追缴要受到第三东说念主善意取得的逼迫，以免影响往返安全。对于善意取得，应建立严格认定挨次，强调往返的对价性，不具对价性的，不组成善意取得。

　　广东省高档东说念主民法院刑三庭副庭长苏智丽觉得，可从五个方面判断能否适用善意取得：一是平台是否照章确立；二是平台是否尽到监管义务；三是主播服务实质是否罪犯或违抗公序良俗；四是主播服务和打赏金额是否平等或基本平等，且顺应名额章程；五是摒除明知大概坏心不息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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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众：

　　若平台按条目尽到义务不应被追缴

　　中国政法大学收罗法学考虑所长处、施展、博士生导师李怀胜觉得，赃款用于直播打赏被追缴，当先濒临的法律问题便是“直播打赏的法律性质”，它到底是属于民事上的服务协议，照旧赠与协议，这亦然导致出现“同案不同判”的根蒂原因。

　　李怀胜称，好多东说念主被“打赏”二字所误导，觉得不雅看主播扮演是免费的、无偿的，是以打赏是单方性的赠与，不错被取销，不受善意取得轨制的敛迹，这自己是一个弘远的误读。如往日天桥卖艺，它隆起的则是一个“卖”字。打赏亦然对方基于这种扮演的对价，不雅众在赢得情愫感受、情愫价值的情况下，自发付出，这种付出的自发性并不否定它是服务协议的对价性。况兼，在直播经过中，主播付出了广阔的时间和就业，平台守护这种贸易形式，参预亦然弘远的，弗成嗅觉主播挣了好多钱，就淡漠他们的参预。

　　李怀胜觉得，由于收罗直播打赏与传统往返形式不同，用户打赏金额可能弘远，但并弗成因此就将其界定为“第三东说念主无偿大概以澄澈低于阛阓的价钱取得涉案财物”的行径，因为这种对价的不细目性恰正是收罗直播产业所具有的特色，即对于对价的合感性应聘任主不雅等值原则。

　　“学界对直播打赏赃款追缴的照应相比多，主流不雅点照旧觉得，现在存在相比澄澈的‘劫富济贫’。”李怀胜觉得，应当在法制化的轨说念下念念考这个问题，近几年，直播行业发展飞速（公开费力暴露：收尾2024年12月，我国收罗直播用户领域达8.33亿东说念主，占网民举座的75.2%；主播账号顽固1.8亿个），平台挣了好多，但这是在法制化轨说念下进行的，若平台履行了应尽的介怀念念务，知足善意取得的其他组成要件，便可善意取得赃款，弗成因偏见，将平台当作兑现亏空营救的蓄池塘。

　　北京理工大学法学院施展孟强在领受媒体采访时示意，中国的刑事立法一定进程上阐述罪犯所得适用善意取得法律解释，司法实务上也多采适用善意取得的驯顺说。收罗直播平台当作一个贸易时势，与用户的往返顺服等价有偿原则。原则上平台只好不存在首要过错，善意取得确立的要件便是确立的。

　　对于向主播追缴直播打赏的问题，李怀胜觉得，用户对主播进行打赏，主播提供了扮演等服务，不是无偿赢得财物的行径。打赏行径当作一种耗尽行径，使得用户与主播造成服务协议关连，也适用善意取得，组成善意取得的，即使是赃款打赏也不应追缴。在司法施行中，当作打赏行径当事东说念主的主播，更容易平直战争到打赏的用户，要是主播知说念或应当知说念打赏起头于赃款时，仍为了使打赏行径顺利完成而作出一系列归隐、窝藏的行径，此时可仅将主播当作追缴相对东说念主。

　　据了解，在席薇案中，在映客直播平台，取得打赏金额2万元以上的主播谋略27名。现在，法院暂未向主播投递“追缴赃款”的奉行告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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